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漫谈字如其人任波涛

来源：网络发布时间 2024-03-30 12:56

常言道“言为心声”“字为心画”。意思是一个人的言谈反映了他的思想情感乃至学识品位，一个人写字的行距宽窄、字体大小、线条粗细、节奏快慢、甚至墨色浓淡变化,常反映了其内在性情修养和审美情趣。

今天，我就从书法的角度来谈谈这一点。

东晋穆帝永和九年（公元353年）农历三月初三，天朗气清、惠风和畅，书圣王羲之和谢安、孙绰等41人于会稽（今浙江绍兴）兰亭修褉①，众人饮觞自酌、临流赋诗，不久便汇诗成集。王羲之为诗集作序，记述当时雅集盛景，名曰《兰亭序》，共28行324字，风格清雅潇洒，感情真挚畅达，后世誉作“天下第一行书”。

王羲之兼善隶、草、楷、行各体，精研体势，心摹手追，广采众长，自成一家。其书法遒美健秀，笔势委婉含蓄，用笔细腻，结构多变，这些与其一生的经历有关。王羲之出身魏晋名门琅玡王氏，从小衣食无忧。16岁时，被朝中大臣郗鉴选为女婿。这里还有一段佳话。郗鉴与其父王导情谊深厚又同朝为官，他有个女儿，尚未婚配，听说王家子弟甚多，个个才貌俱佳，想为女儿择一快婿。一天早朝后，郗鉴把这个想法告诉了王导。王导当即应允，并说，“家中子弟任由挑选，凡相中者，不管是谁，我都同意。”

于是郗鉴命心腹管家，带上重礼到王导家。王府子弟听说郗太尉派人觅婿，都认真打扮一番出来相见。寻来觅去，发现少了一人。王府管家领着郗府管家来到东院书房，见一个袒腹仰卧的青年人正靠在东墙床上看书，对太尉觅婿一事无动于衷。郗府管家回到府中，对郗太尉说：“王府年轻公子二十余人，听说郗府觅婿都争先恐后，唯东床上有位公子，袒腹躺着若无其事。”郗鉴说：“我要选的就是这样的人，走，快领我去看。”郗太尉来到王府，见此人豁达文雅，才貌双全，当场下了聘礼，择为快婿。“东床快婿”由此而来。

后王羲之从政，日久政事烦心，永和十一年（公元355年）三月称病弃官。随后“建书楼，植桑果，教子弟，赋诗文，作书画，以放鹅弋钓为娱”，过上了无忧无虑、自由潇洒的日子。其一生广闻博识，阅历丰富，为人率性旷达，张弛有度，其字也便写得潇洒自如、无拘无束。

欧阳询，与颜真卿、柳公权、赵孟頫一起被誉为中国古代楷书四大家。他的《九成宫醴泉铭碑》是全国中小学书法学习的教材之一。起笔多采用露锋，或尖或方，点画劲挺刚直，法度严谨，笔力险峻，极有骨力，给人刚健耿直之感。这种硬朗险峻的书法风格和他的性格、经历很吻合。

欧阳询一生极其坎坷。其祖父欧阳頠是南陈时的开国元勋，其父欧阳纥更是受到朝廷重用，统领都督十九州军事兼广州刺史，征战沙场，屡立战功，在沿海一带威望很高。但当时陈宣帝怀疑其有二心，欧阳纥被迫在广州起兵反叛。

欧阳询十三岁时因父亲兵败惨遭灭门，除欧阳询外全家老小无一生还。他从此成为孤儿，被养父带大。成人后在隋朝担任过掌管礼仪的太常博士，隋亡后又被东夏王朝留用。两年后，东夏王朝被秦王李世民所灭，欧阳询作为降臣入唐。生于乱世，家门不幸，惨遭变故，又多仕历朝，养成了刻苦谨慎、一丝不苟的性格。

相传欧阳询相貌奇丑。丑到什么程度？有一篇叫作《白元传》的唐传奇，专门恶搞欧阳询。故事说，欧阳纥的妻子有一天被一只大白猿劫走，后来生下一个长得很像猿猴的孩子，这个孩子就是欧阳询。这种事情显然是无稽之谈，但拿欧阳询的长相寻开心的大有人在，其中包括权臣长孙无忌。面对皇亲国戚的挑衅，欧阳询不甘示弱，当面奋起反击。对于一个做事一板一眼而又敢于挑战皇亲国戚的人，写出的字又瘦又硬，且多带棱角，那自然是再正常不过了。

苏轼，北宋中期文坛领袖，于宋仁宗景祐三年十二月十九日（1037年1月8日）出生于四川眉山。生性放达，为人率真，深得道家风范，在诗、词、散文、书、画等方面成就很高，其书法《寒食帖》被誉为天下第三行书，他的书法与黄庭坚、米芾、蔡襄并称为“宋四家”。

嘉祐元年（1056年），苏轼首次出川赴京参加科考便一举成名，每有新作，很快就会传遍京师。嘉祐六年（1061年），苏轼应中制科考试，即通常所谓的“三年京察”，入第三等，为“百年第一”，授大理评事、签书凤翔府判官。后任杭州通判、密州知州、徐州知州、湖州知州等，革新除弊，因法便民，颇有政绩。然而，元丰二年（1079年），一场“乌台诗案”②成为苏轼人生的转折点。他遭入狱受凌辱，几次濒临砍头。出狱后，又连遭贬谪，人生跌入谷底。经历死而复生，苏轼对人生大彻大悟，艺术才华顿然升华，从此像开了挂似的，佳作连连。《念奴娇·赤壁怀古》《前后赤壁赋》《记承天寺夜游》《临江仙》《定风波》等千古名作蜂拥而出，被誉为天下第三行书的《寒食帖》也横空出世。全文17行，129字，横118厘米，纵33.7厘米，整幅作品给人大气从容又天真烂漫之感。苏轼说“诗不求工字不奇，天真烂漫是吾师。”他不刻意追求每个字的奇特，而是放下心中的一切束缚，无牵无挂，直抒胸臆，从而字字呈现天趣。

“问汝平生功业，黄州惠州儋州”。苏轼乃旷世奇才，年少成名，一生跌宕起伏，半生漂泊，却愈加坚强、乐观、豁达，在“回首向来萧瑟处，也无风雨也无晴”的心境之下，苏轼的字从容、豪放、天真烂漫，人与字“天人合一”。

纵观历史上的大书法家皆是如此。颜真卿是大唐忠臣名仕，其书法丰腴雄浑，结体宽博，气度恢宏，这种风格体现了大唐帝国繁荣的风度，亦与他高尚的人格相契合。

八大山人朱耷在明朝灭亡后削发为僧，他的行草笔画愣头愣脑，冷逸萧疏，字里行间有一种兀傲郁勃之气，还有点不食人间烟火的味道，和他那种与清王朝势不两立的性格如出一辙。

弘一法师，生于清末，俗家名叫李叔同。中国近代文艺先驱，曾东渡日本学习西方音乐、绘画和戏剧，是经典歌曲《送别》的填词者。出家后，他的字除了静就是净，细看每个字，简直就是一朵纤尘不染的莲花。

毛泽东的书法，大气磅礴，龙飞凤舞，独树一帜。看看词作《沁园春·雪》，再看看他指挥的“四渡赤水”“三大战役”，那种气吞山河的气势、气定神闲的风度、游刃有余的处事风格，和其字简直是浑然一体。

……这样的例子还有很多。

“贤哲之书温醇，骏雄之书沉毅，畸士之书历落，才子之书秀颖”“喜即气和而字舒，怒则气粗而字险，哀即气郁而字敛，乐则气平而字丽”“字里行间折射风骨，言谈举止渗透雅趣。”字承载了书写者的性格、情绪和心境,字的风格与人的气质风度是一致的。从古到今，什么性格的人写什么样的字，什么样的字反映什么样的人，正所谓字如其人！

①修褉：一种祈福、驱灾活动。

②乌台：即御史台，因其上植柏树，终年栖息乌鸦，故称乌台。